吃飽喝足幾人又移步客廳喝茶，蘇玉瑤在一旁作陪，聽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，終於知道沈堯和沈黎今天是為什麽來了。

她初來滬城的那一天，沈堯叫住蘇老二就是為了這事。

原來是沈黎如今已經畢業，將要到滬城警察局去上任，而警察局剛好在華興路和泰和路那附近，正是蘇老二的保安公司罩著的地方。

以後兩人難免要打交道，沈堯就帶他過來提前和蘇老二說一聲，讓他心裏有個底。

這事其實便是他們不特意來說，按照沈家在滬城的勢力，若以後沈黎有了什麽動作和蘇老二的公司起沖突，蘇老二也是不敢怎麽樣的，或許心裏有怨，但面上總也還要裝作過得去。

而今天沈堯親自陪沈黎上門來說，也是看著以往的交情上給他面子了。

蘇老二也不是不識趣的，當下就笑著說：“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，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，肯定不會在二少眼皮底下惹事生非的，還請大少和二少盡管放心！”

那樣的家庭出來，再怎麽看著無害，也不可能真的太單純，沈堯和沈黎又怎麽會聽不出蘇老二話裏的意思。

在沈黎眼皮底下他不會怎麽樣，但是看不到的地方就不好說了。

沈黎笑道：“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。”

滬城三教九流雲集，還有各方勢力滲透，這裏面的水很深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，每條道也有每條道的規矩，有些事情，明面上能過得去，不讓他太為難就行了，誰會天真的相信，這是一個絕對清明的世界。

沒在他面前發生的事，睜只眼閉著眼並無所謂。

蘇玉瑤不懂這風月場上你來我往的事，就只覺得還真是看不出來，沈黎年紀輕輕長得溫和無害的模樣，卻是警察。

這要說是沈堯，可能她更容易相信。

兩人飯也吃了正事也說完了，坐著又隨便聊了些其他的，就提出要告辭，蘇老二客套的挽留兩句。

沈黎便說：“警察局離你這公館不遠，我可是很喜歡蘇小姐做的你們那邊的菜，改明隔三差五忍不住過來改善夥食，到時候可是你趕我，我都不會走的。”

蘇老二在沈家待過幾年，他對沈黎還是有幾分了解的。

這位沈家二少平時沒有什麽不良嗜好，就一點，喜歡美食，但凡和吃的相關的東西，他都非常感興趣非常上心。

聽他的意思，這是很滿意蘇玉瑤的廚藝，便順桿子諂媚的道：“這可是求之不得，二少什麽時候想過來，提前托人給個話，我就讓阿滿給您準備。”

蘇玉瑤也附和蘇老二的話說，“非常感謝晚宴那天大少幫我解圍，我除了做飯也不會別的，能得大少二少喜歡我很高興。”

沈堯嘴角上揚：“小麻雀，我可幫了你兩次，你這一頓飯的感謝可不夠真誠。”

蘇玉瑤一噎，硬著頭皮笑問：“不知道大少還鐘意什麽？”

沈堯思索了兩秒，仿佛十分為難的說：“我鐘意你呀，既然你只會做菜，那不如就跟我回家去做飯好了？”

蘇玉瑤沒想到他提了這樣的要求，臊紅了臉，這人果然不正經！

但是她也沒把這話當真，正要敷衍兩句躲過，蘇老二卻已熱情的笑著答應：“要得啊！阿滿，去吧！給大少和二少做飯去！”

誰都能聽得出來其實沈堯只是開玩笑吧？

被蘇老二如此一回應，蘇玉瑤想插科打諢揭過的心思，反而是胎死腹中了，只能在心裏希冀沈堯拒絕。

可這人一慣的表現都是隨心所欲的，她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按常理出牌，若是他同意了呢，那她是去？還是不去？

蘇玉瑤面上雖然還在笑，但是卻笑得很勉強。

沈黎一頓飯吃下來，已經自發把蘇玉瑤歸到朋友行列，連稱呼都從蘇小姐變成了阿滿，聽到沈堯提出這樣為難人的要求，蘇老二還應承了，拍了拍沈堯的肩膀無奈道：“大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幼稚了！”

然後又向蘇老二解釋說：“我大哥是開玩笑的，但是邀請阿滿去家裏做客是真心的，不知道阿滿有沒有時間？”

蘇玉瑤去看沈堯，他沒否認，只是依舊輕佻的模樣，便點了點頭答應：“那就叨擾大少和二少了。”

蘇老二在，想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她錯過這個去沈家露臉的機會，沈黎給了她臺階，至少以後說起的時候，去做客總是要比去做飯好聽一些：“還請大少和二少等我上樓換身衣服再走。”

兩人沒有意見，蘇玉瑤上樓匆匆換了身幹凈的衣服，臨出房門前，手已經握上了門把，又折回從櫃子裏，翻出一條前些日子繡好的手帕，這才下樓。

蘇老二把他們送到門口，特意交代她說：“記得去了要叫人啊，嘴巴甜點，晚點回來也不要緊！”

蘇玉瑤點頭答應下來，轉身的時候，擡頭看了一眼陰沈沈的天空，心情無端的壓抑，已經全然沒了清早出門買菜時的那種輕松和愉悅。

待上了沈家的車子，前邊沈堯也直接坐到副駕駛，沈黎就和她坐在後座，以為她是因為緊張所以沈默寡言，找話題解悶道：“阿滿，你是什麽時候來滬城的？”

蘇玉瑤不懂他問這個做什麽，但記得很清楚，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回答：“剛一個月。”

剛到滬城那天是小雪，還下了場小小的雪，如今中間過去了大雪，今天又是冬至，兩個節氣，恰好是一個月的時間。

這一個月裏，她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快得讓人都來不及消化。

沈黎又問：“你來滬城之後還沒怎麽出過門吧？”

蘇玉瑤牽強的笑笑說：“嗯。”

除去蘇老二帶她去配眼鏡那次，就只有少數幾次是和阿玲去廣場玩，沒有找到非出門不可的理由，找她出門的朋友也沒有。

而她也已經習慣，沒事就不出門。

“你以後要是想出門玩，可以來找我一起。”沈黎說，“多出門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會更容易融入滬城的生活，你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，就只能改變自己的心態去享受這個過程，最無用的就是故步自封。”

蘇玉瑤一楞，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說這些，意有所指。

倒也不是沒人和她說過，比如她母親，但是她母親只會告訴她，與其艱難抗爭，不如隨波逐流，改變自己適應周圍。

而沈黎告訴她的，是享受過程。

前者更強調改變去迎合，後者則在意她的心情。

蘇玉瑤眼眶突然就忍不住發熱，深吸了口氣擡頭朝他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：“謝謝二少。”

沈黎見她一點就通，已經明了自己的意思，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，故意換了個問：“你很緊張嗎？我看你都想哭了。沒事的放輕松，我家沒有外面傳的那麽玄乎，也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有去無回的地方，保證待會兒完好無損的送你回來。”

蘇玉瑤沒忍住破涕為笑，和沈黎相處真的容易讓人忘記他的身份，這人太溫和有禮，就像鄰家的哥哥。

沈堯從後視鏡裏看到後座的動靜，聽著兩人無害的交流，幼稚。

因著沈黎的安慰，蘇玉瑤的緊張感消去了不少，轉頭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看，試圖記住他們走過的路線，腦海裏也一邊在想著沈家會是什麽樣子的。

過了半個小時左右，街道兩邊的人越來越少，周圍也越來越安靜，終於，車子停在了沈家的門前。

蘇玉瑤下了車擡頭四顧，沈家和她想的不太一樣。

她以為沈家這麽有勢力的家族，必然會住在比蘇公館更大的別墅裏，或許還帶個大大的花園庭院，院裏種滿花，進出都有專人拉開重重的雕花大鐵門，以彰顯尊貴的地位。

但直到站在這裏她才發現，沒有。

沈家沒有住在新式的別墅裏，而是依舊住在傳統的宅子裏。

當然，這間老宅子的占地範圍並不小，過來的時候她曾註意到，這一圈高高的青磚院墻，圍住了一整條街的一側。

沈堯看到蘇玉瑤呆呆的模樣，托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說：“楞著幹嘛呢？”

蘇玉瑤隨著他的動作，慣性的往前走，跨進門檻，迎面先是一個很大很空曠的方形庭院，院裏立著一棵掉光了葉子，看不出是什麽品種的樹。庭院其他三面被兩層的木質建築環繞，過道上有下人端著東西來來往往。

沈黎追上他們說：“你們都不等我一下嗎？”

蘇玉瑤想回頭說抱歉，但沈堯托著她的腦袋不讓動，慵懶的回：“這幾步你還能迷路？”

沈黎無語：“這不是問題的關鍵，關鍵是你們沒等我。”

沈堯懶得理他的無聊，攔下一個正端著東西路過的下人問：“夫人呢？”

這下人停下來，恭恭敬敬的回道：“回大少爺，夫人剛吃過飯，正在樓上休息呢？可要小的去通報一聲？”

“嗯，就說我和子明帶了客人回來，看夫人現在方不方便見，若是不方便就算了，晚上吃飯的時候再見。”說著帶著蘇玉瑤走進大堂。

蘇玉瑤暗想，沈堯說的子明是……指沈黎嗎？

沈堯進了屋裏後上座，示意蘇玉瑤也坐，蘇玉瑤便和沈黎一人一邊，在他的下首落座，旁邊有眼色的下人馬上過來倒茶。

杯裏立即升起了熱氣裊裊，而屋裏不知道怎麽弄的，雖然大門敞開著，但裏面卻只感覺到暖意。蘇玉瑤自幼就體質偏寒，夏天都時常兩手冰涼，何況如此寒冬，所以向來喜愛溫熱的東西。

捧著茶杯舒服的渾身都松懈下來，舒了口氣問出剛才的疑惑：“二少小名叫子明嗎？”

沈黎抿了一口茶笑著回答她：“子明不是我的小名，是我的表字。”

蘇玉瑤偷偷去看沈堯，恰巧沈堯也看過來，被抓個正著讓她羞紅了臉，低下頭聽到沈堯似笑非笑的問：“想知道我有沒有？”

這人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嗎？

蘇玉瑤正想破罐子破摔，剛擡頭就見方才在庭院裏見到的下人走進來說：“大少爺，二少爺，夫人請你們上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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